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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4章 給我一個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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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向陽心一提,他要帶她去哪?開封府?本能地想搖頭拒絕,但見周遭許多人看著,只能低頭跟在他身後。走了一段,她壯著膽小聲道:“這,這是去哪?”

“開封府。”

她頓住腳步,遲疑了。說不準大家都以為她死了,她不想回去再惹事端。展昭也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,她被他看得心虛,不由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,訥訥道:“我,我不想去開封府……”她知道自己的要求無理了,於華被押去開封府,她身為苦主,去做口供是必須的,怎麽能推脫不去?

展昭一言不發,徑直邁開腳步。許向陽抿了抿唇,擡腳跟上。事到如今,她還能如何?即便想任性也沒有可以任性的資本。她常常想,自己若不去投靠林婆子,隨便找一處陌生的地方落腳,是不是就能安穩?可是她害怕,上回在寧湖鎮遇險在她心裏留下了巨大的陰影,叫她惶恐至今。陌生的地方,陌生的人,隔著肚皮的人心,誰知裏頭包藏著什麽心思。她以為林婆子是可信之人,結果呢?

她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,回神時發現這不是前往開封府的路,不禁困惑,他要帶她去哪?滿腹疑問地跟著展昭到了一座小宅前,他推門而入,院中的景色緩緩入眼,她不由看的有些呆了。

院裏種著三棵高大的梧桐,兩棵並排而立,樹葉茂密,遮出一片陰涼。如今已是秋日,樹下散著落葉,錯落繽紛,如詩如畫。還有一棵挨著屋子,一個秋千紮在橫生的樹枝上。院子另一頭開出一小畦菜地,用籬笆圍了起來。菜地邊上搭了葡萄架。下頭是一口水井。

許向陽越看心跳得越快,這院子,簡直就是她曾經在腦子勾畫的家。這裏是?展昭環顧著小院,緩緩道:“我想我們總不能一直住在開封府,所以置辦了這個小院。你喜歡關大哥院中的梧桐,說孩子可以在樹下玩耍,故而,我便一眼相中了這宅子。”他伸手推了下秋千,回頭看她,“我想孩子們會喜歡這個秋千。你的葡萄架和菜地,我也替你搬了過來。還有阿旺的狗窩,我也重新做了個大的。你大概不知道,它現在已經威風凜凜了。”

許向陽聽得鼻頭發酸,這些瑣事,他都放在心上呢。他走向她,聽在她眼前,僅一步之遙。他幾乎是輕語呢喃,“不是說好等我回來陪你一道回去祭拜爹娘嗎?你怎麽能不辭而別?甚至要讓我以為你已經不在人世。”

“我……”她低著頭,盯著他的鞋面看,這還是她親手做的呢。張了張口,話未出口,眼淚先摔落,碎在草叢之間,了然無痕,哽咽的聲音洩露了她的情緒,“我想,如果,如果我死了,那你,你和丁姑娘就,就能……”

“我說過,我和她的事過去了!我既然娶了你,便一輩子不離不棄。不論你是生是死,都是我展昭的妻子!”展昭痛恨她說這話,什麽把他還回去,什麽如果她死了,什麽他和月華再續前緣!怎麽可能?他將她種到了心底,和她有了夫妻之實,甚至有了一個無緣的孩子!在經歷過這些之後,她怎麽還能叫他回頭跟月華再續前緣?

“可是,可是……”她低著頭,泣不成聲,“丁姑娘還在等你,你也說過會將她放在心底。既然沒有我的位置,就連孩子也……我還留下做什麽?我只能放火燒了一切,沒有我,你也不必在為難……”

看著她抖動的肩膀,展昭心底生出憐惜和懊悔。他從來知道她心裏竟是這般想的,沒有她的位置?怎麽會沒有她的位置?她像一張無形的網,早已將他困在其中。她走之後他想了許多,自然也想過她離去的原因,可如今聽她親口說出來,他心如刀割。因為心中對丁月華愧疚,所以縱著她任性,不僅害了她,更傷了許向陽。她原就對丁月華多有避讓,他的言行無疑讓她覺得丁月華在他心中的地位牢不可破。失了孩子又失了丈夫的心,這才叫她心灰意冷。

他的手落在她肩頭,微微緊了緊,聲音發澀,“對不起……”

她搖頭,隨著眼淚的宣洩,憋在心裏的話終於說了出口,“一開始我是真的想要和離,讓你和丁姑娘再續前緣。在寧湖鎮時我以為機會來了,趁亂離去,結果卻遇險。我怕了,再也不敢隨便出走。後來,後來發生了許多事……你那麽好,對我說要放下過往好好過日子,我既高興又忐忑。覺得這份安穩和依靠來的太突然,就好像是偷了丁姑娘的東西一般。”

“事實上,我就是偷了她的幸福!我心裏發虛,所以即便我不喜歡見她圍著你轉,我也只能強顏歡笑。看著你們有說有笑的模樣,我覺得自己太過多餘。可是,為了肚子裏的孩子,就算再多餘,我也要留下!我不能叫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爹,也不能讓他跟著我顛沛流離。是我不好,明知有了身孕,卻還讓自己置身險境。”

“孩子沒了,丁姑娘為了你跟家裏斷了關系,你左右為難,我,我突然想,如果我那時候上吊死了,是不是就不會有這些事了……”如果她當時沒有穿越過來,原來的許向陽早就死了,那便不會有後頭的事了吧?所以,這一切還是與她有關!

她第一次對他表露心跡聲,她忍著,躲著,藏著。小心翼翼地在心裏守護著對他的愛慕,不敢讓他有一絲一毫的負擔。她不願他為難,所有的委屈她都甘願替他忍耐,哪怕傷了心,也不怨他。

展昭緊緊閉上眼,他早該明白,世上哪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另一個人好?除了血脈至親,那便是將另一個人放在心上,她對他的感情毋庸置疑!是他一邊理所當然的受著她的情誼,一邊對她不斷傷害。他怎麽就這麽後知後覺?

記得她也曾這麽哭過,一回是失了孩子,另一回則是在她求和離無果之後。她的哭聲想一把銹鈍的匕首在他心口來回,深深貫入,緩緩扯出,帶著須肉,尖銳錐心,痛得無以覆加。他受過的所有傷痛都無法與之比擬,這種痛難以描摹。心口沒有傷,卻為何會痛,這痛牽扯著叫四肢百骸也都莫名地跟著痛起來,綿綿不絕,鋪天蓋地,無處可逃。

他再也克制不住心中泛濫的情感,將她狠狠擁入懷中,“不是這樣的!你可知我找你找得多心慌?你走了,仿佛一切都被掏空了,家裏的東西一樣一樣敗落。菜地荒了,雞圈空了,葡萄架上的雜枝叢生,廚房蒙塵……每每回到家裏就覺得失落難當!沒有你,那裏已經不能稱之為家了!向陽,回來吧,給我一個家。”

許向陽被他摟得發疼,這些微的疼痛卻讓她感覺無比真實。他要她回去,給他一個家,可是,可是……眼淚沒入鬢角,哽咽著,“我,我……如果我回去,丁姑娘要怎麽辦?”

展昭松開她,望進她迷蒙的淚眼中,突然覺得有些可笑。到最後,最在意丁月華的竟然是她!他突然希望她自私一些,替自己多想想。伸手拭去她的淚,“丁姑娘與我何幹?我好不容易找回失散多時的妻子,無心留意其他不相幹的姑娘。”

“展昭……”他越擦,她的淚越多,她抓住他的手,“我,我……”

“你心裏沒有我嗎?”

她要這唇,癡癡地看著他,怎麽會沒有?如果沒有,她便不會離去,安靜地等他哪一日想通了放手便是。她就是太在意他了,所以才煎熬難當。展昭輕柔地擦拭這她的淚,低聲道:“你心裏若是有我,便拋開那些無謂的顧及。若是沒我,”他手上動作一挺,對她笑笑,“我也不會放你離去,我說過,一輩子不離不棄。我有一輩子的時間叫你慢慢把我放進心裏。”

聞言,剛剛被拭去的淚,又滑了下來。雖然這番話叫她心動,但是她知道一切並不容易。她怕,提及丁月華三個字,她就止不住膽戰心驚。好不容易踏出了一步,離開了這麽久,從大家的記憶中淡遠,在回去?她只想找個地方安靜地生活,再也不想卷入感情的是非中去。在展昭期盼的目光中,她低下頭,小聲道:“對不起,我,我不想回去,我,我……”

展昭知道她傷了心,想逃開這一切紛擾,僅憑他三言兩語難以安撫和挽回,但他也將事實說給她聽,“今日之事動靜那般大,於華還在開封府關押著,你覺得你還能躲的住嗎?”

她猛地一驚,是啊,鬧得那麽兇,怎麽可能瞞得住?展昭再道:“你再仔細想想,獨自一人真的可以安然度日嗎?人心難測,你又這般心性,不懂防人。在林婆子那處吃得虧還不能叫你張記性?”

沈寂了一陣,她小聲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吞吞吐吐了半晌,終究沒能說出個所以然。確實如他所言,離了他,她過得艱難。

展昭知道叫她當即做出決定不可能,她甚至無法做出抉擇,那便由他來替她決定。理了理她有些散亂的發絲,道:“你既然不想回開封府,便住在這吧,反正也是我們的宅子。我回開封府給你取衣物過來,你先進屋歇會兒。”

許向陽楞了楞,怎麽說著說著就安排她在這住下了?見她還想推脫,展昭反問:“你若不想住這,還有更好的去處?於華罪不至死,最多打幾下板子關幾日。說不準他還會找上門滋事。”

“我,我先住這兒吧……”她心中驚魂未定,急忙應下。可事後一回味,又覺得不對,展昭這樣,不也是威脅她嗎?

趁展昭回開封府取東西,許向陽將屋子前後看了一遍,越看越覺得心酸。原來她的點點滴滴也被他記在心裏,如果早一些讓她看到這宅子,看到他的用心,是不是她就舍不得走了?她還沈浸在感慨中,展昭已經歸來。

他看著她身上的嫁衣,皺了眉頭,將手中的包袱遞給她,“先把這一身衣衫換下來!”瞧著礙眼!她都不曾為他披過嫁衣,卻為一個地痞穿了一身紅!

這裏的其他東西一應俱全,因尚無人入住,廚房裏沒有開火柴米油鹽皆無。想燒些熱水給她洗把臉都不成。那濃妝不適合她,展昭打了盆水來,“廚房裏什麽都沒有,不能燒水,你先將就著洗把臉,等下我先去買些柴回來,其他的你看著采買。”說著把錢袋放在桌上。

許向陽嚇一跳,“不用,我有銀子。”

展昭眉頭一擰,有些不虞,“難道我還要妻子用私房補貼家用?”

許向陽哪是這個意思,他一口一個妻子,又是養家,又是給銀子的,難不成他也要住在這兒?這,這怎麽成?她囁嚅著,“我不是這個意思……”

“那你是什麽意思?”

她看了他一眼,艱難道:“你,你不是也要住在這兒吧?”

展昭看著她,不知是說笑還是認真的,“你想我留下,我便留下。要我留下嗎?”她窘得滿面通紅,急忙搖頭。正尷尬這,肚子傳出一陣聲響,她不由更加尷尬。展昭笑了笑,起身道:“我去買些吃的回來。”

展昭又匆匆出門,許向陽轉去廚房看了看,不由在腦中盤算這要添置哪些東西。待展昭歸來她還杵在廚房門口發楞。被他喚回神,她這才發現他買了柴米油鹽等物回來。

“先湊合著用,待明日再陪你一道去集市上看看。”他把東西歸置好,同她一道坐下吃飯。看著她清爽的模樣,覺得舒坦多了,他這樣最好看。她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,拘謹道:“怎麽了?”

“我在想,你真能躲。你大概不知道,我去林婆子那裏找過你,她說你不在她那,我不信。我在附近整整守了一個月,卻一無所獲。”

她一詫,“一個月?”他在外頭守了這麽久?她只知道他可能會找來,所以小心地躲著,但實在料不到他竟會這般執著。搖了搖頭,“我不知道,我臉窗子都不敢靠撿,對外頭的事一無所知。”

展昭不由苦笑,該說她藏得太好,還是改怪他當初沒有悄悄潛入查探?嘆了嘆,“你一直在林婆子那兒?於華是何時回來的?”

提到於華,許向陽皺了眉,“一個多月前,得知他要回來的消息時我就知道不能久留,開始找落腳處,可是一直不順。後來我在門外偶然聽到他們談話,那於華,他,他……”她咬著唇,有些說不下去,“我不等林婆子跟我提親,就先說了搬家的事。是我天真了,以為說了便能斷了他們的念頭。”

“幸好你機靈,沒有更他正面沖突,否則……”那於華就是個地痞,對著他都敢動手,對她更不會收下留情。林婆子向著兒子,哪會幫她?即便想幫忙,於華身強體健,孔武有力,豈是她們一老一弱可以應付的?

許向陽不由後怕,問道:“於華是不是關幾日,打幾板子就要放他出來?”

展昭嘆氣,“多半如此,雖性質惡劣,但終歸未造成太大傷害。不過你放心,我會囑咐人下手中下,讓他在床上多躺幾日。”

許向陽抿抿嘴,他胡說什麽呀?轉了轉心思,道:“我也要去開封府做口供嗎?”或許大夥都知道了她的事,但要真的要去面對,那又另當別論了。這事尷尬,也有損展昭顏面。嘆了口氣,幽幽道:“對不起,我給你添麻煩了。”

展昭一笑,“夫妻本該一體,怎麽能說添麻煩?你能平安,便足矣。”許向陽看著他,良久地下頭輕輕道了聲謝,先把這一關熬過了再說,往後的事,誰說得準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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